黛妃书屋 - 经典小说 - 爱是慢性绞刑(1V1,高H,伪骨科)在线阅读 - Chapter.2 画室里的烟

Chapter.2 画室里的烟

    

Chapter.2 画室里的烟



    雨停了,却留下一夜的潮气。清晨的空气湿冷,带着泥土和青草被碾碎后的腥甜。李希法早早醒来,眼睛底下青黑,像有人用炭笔在她眼睑下涂了两道阴影。她没睡好,一闭眼就是郑世越站在雨里抽烟的样子,那星一点的烟头明灭,像某种隐秘的信号。

    她没下楼吃早餐,直接去了三楼的画室。那是她的领地,整整一层,原本是阁楼,后来父亲改造成天窗工作室。父亲走后,这里就成了她的牢笼,也是她的避难所。门一关,世界就安静了。

    画室很大,足有六十平米,天窗斜斜地切进屋顶,灰白的天光从上面漏下来,照得地面浮着一层细尘。墙上挂满了她这些年的画作:早期还有些稚嫩的静物和人物,后来渐渐变成大块大块的黑色、红色、深蓝,像一场永不平息的内战。角落里堆着没用完的画布、颜料管、松节油瓶子,空气里常年弥漫着刺鼻的化学味道,混着烟草和偶尔残留的酒精。

    李希法反手锁上门,把书包扔在沙发上,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,点燃。火柴划出的火光在她脸上跳了一下,照亮她苍白的皮肤和微微颤抖的手指。她深深吸了一口,烟雾在肺里翻滚,然后缓缓吐出,像吐出一夜的烦躁。

    她讨厌改变,尤其讨厌别人闯进她的领地。可现在,整栋房子都变了味。走廊里偶尔传来陌生的脚步声,浴室里多了一套男士洗漱用品,厨房里甚至出现了低脂牛奶和蛋白粉——据说是郑世越的习惯。她昨晚半夜下楼喝水,路过客房时听见里面有轻微的翻书声,门缝下透出暖黄的灯光。她知道那是郑世越的房间。

    她不想承认,那一刻她停下脚步,听了好几秒。

    烟抽到一半,她把烟头按灭在颜料盘里,发出轻微的“滋”声。画架上已经支好了一块新画布,她拿起画笔,蘸了最深的普鲁士蓝,狠狠地往画布上刷。颜料太稠,刷痕粗糙,像一道道伤口。她越画越用力,蓝色的块面层层叠叠,渐渐覆盖了整块画布。她想画暴风雨,想画撕裂,想画一切能让她忘记昨晚那双眼睛的东西。

    可画着画着,蓝色的中央却浮现出一张脸——高挺的鼻梁,深黑的眼睛,嘴角极浅的弧度。

    李希法猛地停住笔,颜料从笔尖滴落,在画布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蓝。她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,忽然抓起调色刀,狠狠划下去。

    刀尖划破画布,发出刺耳的撕裂声,像皮肤被剥开。她一下又一下,直到那张脸彻底支离破碎,颜料和画布碎片飞溅到地上。

    她喘着气,胸口剧烈起伏。手腕上还残留着昨晚被握过的地方,仿佛又被烫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cao。”

    她低骂一声,从沙发底下摸出一瓶没喝完的威士忌,拧开盖子,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两大口。酒精烧过喉咙,火辣辣地坠进胃里,带来短暂的麻木。她靠在沙发上,闭上眼,听见自己的心跳,一下,又一下,像有人在敲门。

    中午,唐婉敲过一次门,叫她下去吃饭。她没应声。唐婉也没坚持,很快脚步声就远了。李希法知道母亲的脾气,只要她不闹得太过分,母亲就会装作看不见。她们母女之间,早就不剩多少真正的沟通,只剩一种默契的疏离。

    下午三点,阳光终于挣脱云层,从天窗斜斜地射进来,把画室照得亮堂堂的。

    李希法又点了根烟,这次没抽,只是夹在指间,看着烟雾一点点升腾。

    她打开音响,放了一张老派的摇滚,鼓点重得像锤子砸在胸口。她赤脚踩在颜料斑驳的地板上,跟着节奏晃动身体,像在跳一场只有自己的舞。

    她喝了酒,抽了烟,发了脾气,却还是觉得胸口堵得慌。那种感觉像有根细线,从昨晚开始,就悄悄缠在了她脖子上,不紧,却无处可逃。

    她忽然想毁掉点什么。

    她抓起一管钛白颜料,拧开盖子,狠狠挤在掌心,然后往墙上抹。白色在黑红交错的旧画上拖出长长的痕迹,像一道道抓痕。她又挤了一管镉红,混着白色一起抹,血rou模糊的颜色在墙上绽开。她越抹越用力,手掌、指缝、全是黏腻的颜料,墙面被她毁得面目全非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自己弄了多久,直到背后传来一声轻笑。

    “脾气这么大?”

    李希法猛地转身。

    门开了,不知何时开了。郑世越倚在门框上,双手插兜,黑色毛衣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线条分明的前臂。他身后是走廊的灯光,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,像一道阴影投进画室。

    李希法心脏猛地一跳,手里的颜料管掉在地上,滚了两圈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她的声音尖锐,带着酒后特有的沙哑。

    郑世越没回答,只是低头看了看门锁,又抬头看她,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笑:“锁坏了?”

    李希法这才想起,早上她锁门时就觉得锁舌不太顺。她瞪着他,胸口起伏:“出去。”

    郑世越没动,反而往前走了一步,目光扫过满地的颜料碎片、被划烂的画布、墙上新添的血rou模糊的痕迹,最后落在她身上。

    她此刻的样子一定很狼狈:头发乱糟糟的,脸上溅了颜料,T恤下摆沾了酒渍,手掌和手指全是红白相间的颜料,像刚从什么犯罪现场走出来。

    可郑世越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惊讶或嫌弃,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意味。

    “这里是你的画室?”他问,声音低而缓,像在确认什么。

    李希法没回答,只是死死盯着他,像一只被闯入领地的猫。

    郑世越没再追问,他弯腰捡起地上那管掉落的镉红颜料,拧开盖子,看了看里面的颜色,又抬头看墙上那片被她毁掉的区域。

    “红色用得太重了,”他忽然说,“会抢走焦点。”

    李希法愣了一下,没想到他会说这个。她冷笑:“你懂?”

    郑世越耸耸肩,把颜料管放回她旁边的桌子上,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。那一瞬间的触碰像静电,李希法猛地缩手。

    “我以前也画过,”他语气淡淡,“不过后来没时间了。”

    他往前又走了一步,离她只有两米远。李希法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——柑橘混着一点烟草味,和昨晚一样。她下意识后退,背抵到画架,身后是那块被她划得支离破碎的画布。

    郑世越停住,没再靠近,只是低头看了看她手上的颜料,又看了看她微微发抖的手指。

    “喝酒了?”他问。

    李希法咬牙:“关你什么事?”

    他没生气,反而笑了。那笑意不达眼底,却让他的五官在光线下显得更立体、更锋利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提醒你,”他声音压低,“未成年喝酒,对身体不好。”

    李希法觉得荒谬。她盯着他,半晌,忽然大笑起来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:“你管得着吗?”

    郑世越没说话,只是静静看着她笑。笑声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,渐渐变得尖锐、歇斯底里。李希法笑到弯腰,手撑在膝盖上,肩膀抖得厉害。

    笑够了,她直起身,抹掉眼角的泪,眼神却冷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滚出去。”

    这次郑世越没再往前。他看了看墙上的画,又看了看地上的威士忌空瓶,最后目光落在她脸上,停留了几秒。

    “好,”他轻声说,“我不打扰你。”

    他转身要走,又在门口停住,没回头,只是侧过脸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

    “不过……下次发脾气,记得开窗。烟味太重,会熏坏画。”

    门轻轻关上。

    画室重新安静下来,只剩音响里低沉的鼓点。李希法站在原地,胸口剧烈起伏,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。她低头看自己的手——红白颜料干了,裂开一道道细纹,像干涸的河床。

    她忽然觉得冷,抱住手臂,蹲下来,把脸埋进膝盖。

    烟味、酒味、颜料味、还有他留下的那一点柑橘香,混在一起,充斥整个画室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,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,天窗外的光变成深蓝。她慢慢站起来,走到门边,把门再次锁好,这次她检查了三遍锁舌。

    然后她回到画架前,拿起画笔,蘸了最深的黑色,一笔一笔,重新覆盖那块被划烂的画布。

    黑得彻底,黑得没有一丝光。

    楼下,郑世越坐在自己的房间,电脑屏幕亮着,上面是一封刚写好的邮件,收件人是他以前的心理辅导老师。邮件内容很短:

    “老师,有一个有趣的案例想和您讨论。十六岁,叛逆,酗酒,抽烟,自毁倾向明显,但天赋很高。家庭重组后,表现出强烈的领地意识和攻击性。该如何……慢慢接近?”

    他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,最终按下了发送。

    然后他关掉电脑,走到窗边,拉开窗帘。

    楼上画室的灯还亮着,隐约能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走动。

    他看着那盏灯,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。

    “小画家,”他轻声说,“别急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有的是时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