纸鹤

    

纸鹤



    游婉愣住了,呆呆地看着他掌中那叠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纸。她没想到,两个月前自己随口一提、甚至可能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承诺,他竟然真的记住了,并且带来了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太珍贵了。”游婉没有立刻去接。即使是她这个修炼小白,也能感觉到这纸不凡,恐怕不是普通弟子能用得起的。

    “余料而已,于我无用。”箫云是语气不变,手依旧稳稳地伸着,“你既喜折纸,此物更宜。”

    游婉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,酸酸软软。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指尖在触及那微凉的纸张时,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掌心。

    两人皆是一顿。

    箫云是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,触感粗粝,温度却比他的指尖更暖一些。一触即分,游婉飞快地收回了手,将那叠青禾纸抱在怀里,脸颊微微发热。

    “谢谢……师兄。”她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。

    箫云是收回手,负于身后,指尖几不可察地摩挲了一下。他看着她抱着纸、微微低头的样子,雨光映照下,她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,嘴角翘起的弧度清晰可见。

    他忽然开口,语气依旧平淡,却问了一个似乎与眼前情景无关的问题:“近日静坐,外界杂音干扰可还严重?”

    游婉抬头,有些意外他会关心这个。“还好……有师兄在的时候,很安静。平日……也渐渐能适应一些了。”她没有完全说实话,其实每次他离开后,重新袭来的噪音都会让她有一阵不适,只是她不想显得太脆弱。

    箫云是看了她一眼,没再追问。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剑意领域对屏蔽杂音的效果,也清楚离开后她会面对什么。只是以往,他从不觉得这是个需要特别关注的问题。

    “若实在难耐,”他顿了顿,似在斟酌,“可默诵我当日所授静心诀,凝神于自身呼吸,或可稍缓。”

    这已是他能给出的、超出职责范围的关怀了。

    游婉心中暖意更甚。她用力点头:“嗯,我记住了。”

    气氛再次安静下来,却不再尴尬,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、令人心安的平和。

    游婉看着怀中质地非凡的青禾纸,忽然想起什么。她抬头,鼓起勇气问:“师兄……可否稍等片刻?”

    箫云是眉梢微挑,没说话,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,算是默许。

    游婉转身跑回房内,很快又出来,手里拿着她这段时间用油纸练习折出的、最满意的一个小物件——一只栩栩如生的纸鹤。虽然材料简陋,但形态优雅,翅膀的折痕清晰利落,看得出花了心思。

    她将纸鹤双手递到他面前,脸颊微红,眼神却明亮而坦诚:“这个……送给师兄。虽然简陋,不值一提……但,谢谢师兄的纸,还有……一直以来的照顾。”

    箫云是的目光落在那个由凡俗油纸折成、毫无灵力波动的纸鹤上。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困惑。

    在他过往的认知里,物品的价值在于其蕴含的灵力、材质、炼制手法,或是其在战斗、修炼中的效用。这样一个脆弱、无用、甚至有些幼稚的折纸,为何要郑重地送给他?又有什么意义?

    他抬眼看她。少女仰着脸,眼中是纯粹的谢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,雨水映在她眸中,像是落入了星子。她捧着纸鹤的手指纤细白皙,因为用力而指尖微微泛红。

    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,最终没有说出口。

    他伸出两根手指,极其小心地——甚至带着点对待易碎品般的谨慎——捏住了纸鹤的翅膀根部,将它接了过来。

    纸鹤轻若无物,在他指尖微微颤动。

    他垂眸,仔细端详着这只小东西。折痕干净利落,形态对称平衡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属于凡俗手艺的精密美感。这让他莫名联想到某些剑诀的起手式,同样要求绝对的精准和稳定。

    “尚可。”他给出了和评价那杯薄荷草茶一样的简短评语,语气平淡。

    但游婉却敏锐地“听”到,在他接过纸鹤的瞬间,他周身那冰冷锋锐的剑意领域,似乎极其短暂地柔和了那么一瞬,像坚冰被阳光照到棱角,闪过一丝温润的光泽。

    他将纸鹤轻轻握在掌心,没有立刻收起,也没有扔掉。

    “我听闻,”他忽然开口,目光仍停留在纸鹤上,声音低了些,“灵修之道,于神魂感知、灵力微cao方面,或有独到之处。天枢峰乐擎,于此道天赋卓绝。”

    乐擎。这个名字再次被提及,以一种平淡却隐含某种意味的方式。

    游婉心中微动。她听说过这位乐擎师兄,据说与箫云是齐名,是玄天宗这一代最杰出的两位天才之一,只是道路不同——箫云是极于剑,乐擎擅于灵。箫云是此刻提起他,是随口比较,还是……另有用意?

    “若你日后……”箫云是说到一半,忽然停住,摇了摇头,似乎觉得自己多言了。“罢了。”

    他没有再说下去,只是将掌心的纸鹤收进了袖中那个素色锦囊。动作自然,仿佛只是收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物件。

    “时辰不早,我该走了。”他看向游婉,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平静,“纸既已送到,你好自用之。修炼之事,循序渐进,不可急躁。”

    “是,师兄。”游婉点头。

    箫云是最后看了她一眼,转身步入雨幕。剑意领域自然张开,雨水分毫不沾。他腰间玄色剑鞘在灰暗雨色中划过一道沉凝的弧线,白色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。

    他带来的寂静也随之离去,雨声、风声、远处的嘈杂心音再次涌入游婉的感知。

    但这一次,她没有感到往日那种骤然暴露于噪音下的不适和烦躁。她怀里抱着那叠微凉的青禾纸,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他掌心时的粗砺触感,心里满满当当的,都是他收下纸鹤时的模样,和他那句未尽的“若你日后……”

    他在关心她的修炼,甚至为她想到了或许可以向乐擎请教?虽然话未说完,但这份心思,已足够让游婉心跳加速。

    她低头,轻轻抚摸着怀中质地非凡的青禾纸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

    箫云是。原来冰冷疏离的外表下,藏着的是一颗如此细致、甚至有些笨拙温柔的心。

    她转身回屋,小心地将青禾纸放在桌上,拿起最上面一张。纸张在指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,温凉柔韧。

    她忽然很想用这纸,为他折点什么更精巧、更用心的小东西。

    窗外雨声潺潺,听竹苑内,少女坐在灯下,专注地摆弄着青色的灵纸,眉眼温柔。而她不知道,那位离开的剑修,在返回自己洞府的路上,曾不止一次地,从袖中取出那只简陋的油纸鹤,于无人处静静看了片刻,眼中是化不开的、连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深邃。

    最终,他将纸鹤放回了锦囊深处,与他的剑诀玉简、疗伤丹药放在了一起。